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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
众人慌忙起身,向倾心太后行礼。
青鸢悄悄打量卫长风,他神情平静,步伐稳健,已没有昨日猛然得知这消息时的激动。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说服他的,居然让他一起到戏楼来。
“都坐吧。”
倾心太后微笑点头,带着卫长风坐到了焱殇和青鸢身边籼。
“母后可要品品黄酒?”焱殇向卫长风微微点头,转眼看向倾心太后。
“当然要喝……”倾心太后扭头看卫长风,笑容满面地说:“殇儿,长风决定留下来了,今后你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必能创造大元盛世。姣”
“好啊。”焱殇笑笑,缓缓起身,亲手执壶,给二人斟满酒,“母后以后不必再日夜思念兄长了。”
二十七年未见,突然让焱殇把别人叫哥哥,不太可能。就算是卫长风,也不见得能叫出这声“弟弟”……
“来,我与你们兄弟二人喝下这碗,”倾心太后乐滋滋地端起酒碗,左右看了看,满足地说:“我们一家人算是团聚了,从此之后齐心协力,阿九有了孩子,长风以后也娶了妻子,我有孙儿孙女承欢膝下,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敬母后,”焱殇向她举碗,明显地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卫长风,“敬长风门主。”
“叫什么门主……”倾心太后嗔怪地拍他的胳膊,轻声说:“大哥叫不出来吗?”
“婆婆,回去我陪他练练就好了。”青鸢赶紧端起茶碗,笑道。
“嗯,那就辛苦阿九。”倾心太后眉开眼笑,率先喝掉了碗里的酒。
穆飞飞擅看眼色,见焱殇和卫长风还僵着,主动端着酒碗,拉着许雪樱过来,笑眯眯地向二人敬酒,脆声道:“恭贺干娘寻回大哥,一家团圆。”
青鸢才喝的茶差点没喷出来,穆飞飞这声大哥怎么叫出来的?
“看,飞飞就叫得多好。”
倾心太后赞许地点头,嗔怪地瞪焱殇,笑道:“你们两个还矜持什么?赶紧喝吧,难道比我这老太婆还娇羞。”
焱殇这一辈子,还只在青鸢面前低过头,撕过自己的面子,让他叫卫长风大哥,还真比敲掉他满口牙还要难接受。
他索性抬头,把酒一干而净,沉声道:“先干为净。”
“我中了毒,只能少喝。”卫长风了然地一笑,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
焱殇抿抿唇角,坐回原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握了一下,明显在克制焦躁。
青鸢在一旁看得直想笑,焱殇这霸王总说世上只有她能欺压他,现在突然多了个大哥,把他竭力维持的冷静给击出偌大一个洞,从骨子里往外直冒
“焱殇,长风擅长的事不少,又有幻尘宫上千弟子效力,若他能随你南下,那打下天烬都城,那不是更容易了?”倾心太后又拉住他的手,笑着说。
卫长风的眉头皱了皱。
焱殇也没出声。
“太后说得是。”许天杰不识眼色,在一边凑趣。
“许大人,喝酒。”青鸢把这几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扭头责备了许天杰一句。
许天杰反应过来,讨好了太后,会得罪焱殇!
果然,焱殇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母后,朝中之事,后宫不要插手。”
卫长风的眉拧得更紧了。
青鸢也不知道为什么倾心太后会急吼吼地给卫长风讨要职位,这会适得其反的。
太后讪讪地笑,小声说:“我是怕他闲着,又跑了。是我心急,殇儿你莫误会,这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焱殇抚额,长长叹气,“母后,以前我只有一个人,如今突然母亲和兄长都出现了,你得给我个期限消化消化,长风门主又不是小孩,就算我让他为王为相,他也不见得喜欢。他为何留在这里,你知我知,阿九知。”
“心胸狭隘,你以为他是为了阿九?”倾心太后忍俊不禁,拧着他的手背轻声说:“他是因为和我打赌输了才留下的。”
“打赌?”焱殇愕然地转过头。
“是啊,我说了一晚上,他也不肯点头,执意不肯认我,认你。我就和他打赌了,我说他想走可以,和我打个赌,若他赢了,我一定不拦他,从此再不提认亲这事,天涯海角任他去。他嫌我太罗嗦了,只好点头同意。”倾心太后长长吸气,满脸得意。
“打什么赌?”焱殇兴致更高。
倾心太后转头看了一眼卫长风,他脸色有些难看,坐姿有些僵硬,渐渐的牙关开始咬紧了,分明是在强行克制,不要马上离开。
“婆婆,是什么?”青鸢兴致高昂,小脑袋迅速伸来。
“我和他打赌,这世上有一样东西,若不借助外物,一百个男人都无法同时举起一个,但一个女人却能轻松举起。”倾心太后得意地微微晃动脑袋,发间金钗轻摇,玉饰明珠叮咚作响。
“咦,是什么?相公你知道吗?
”青鸢脑子里飞快地窜过无数重物,青月刀,大铜锤……
焱殇眉心微皱,疑惑地看着倾心太后,“有此物?母后是瞎编的吧?”
“早知道你们也如此愚笨,我也和你们赌赌才对。”倾心太后遗憾地叹气。
焱殇脸色黑了黑,干咳一声,抬眸看向戏台,装成漫不经心地说:“母后瞎编的东西,用来骗人罢了。”
“当然有,而且有无数种。比如鸡蛋,若不借助外物,一百男人能同时举起一枚鸡蛋吗?你叫一百个精锐士兵来举这一个鸡蛋,看你们怎么同时举?但一个鸡蛋,连小姑娘都能随时举起来嘛。”
倾心太后乐呵呵地端起茶碗,心满意足地收获到了焱殇那一副被硬塞了一百个鸡蛋的神情。
青鸢倒吸一口凉气,许倾心女士原来还有如此腹黑的一面,这么刁钻的问题,也亏她敢拿去耍卫长风!
转头看卫长风,他神色已平静多了,想必是知道焱殇被同样的问题所耍,感觉平衡了吧?
青鸢再看倾心太后,这位腹黑女王正左右看着两个儿子,满脸慈祥。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留住失而复得的儿子,为了两个儿子能在一起,倾心太后不惜卖傻装宝,拼力求得儿子们的心软点头。
“姨母,可我还是想不明白……”许雪樱傻呆呆地凑过来,小声请教倾心太后,“那有一个人举起来不就成了吗?”
“看戏。”倾心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看向戏台,笑道:“这戏真不错,这旦角有点像你表嫂啊。”
许雪樱点头,满头雾水地坐回去,皱眉拧目地继续想这问题。
穆飞飞端着茶碗小口抿,眼神在几人之间来回穿梭,面色复杂莫名。
倾心太后突然欠下身子,在青鸢耳边小声说:“阿九,飞飞和雪樱,你觉得哪个与你四哥合适?”
“啊?哈哈哈……都好,婆婆看着办,只是莫吓跑了四哥。”
青鸢干巴巴地笑,雪樱虽好,但性子太过木讷,只怕卫长风不喜。至于穆飞飞,只怕卫长风随时会一掌掀她去泗水河……
“也对,不可操之过急。”倾心太后连连点头,转头看了一眼两个丫头,面露满意之色,“我觉得飞飞和雪樱都嫁给你四哥,就太好了,你这些天多带飞飞和雪樱与你四哥聊聊天。让他们多熟悉一下,你四哥反正要让浮灯给他治眼睛,你就多和飞飞、雪樱一起陪他去,你不是也喜欢和浮灯聊天吗?到时候你就和浮灯走远一些……”
“婆婆你太信任我了,居然让我和浮灯走远一些,”青鸢哭笑不得。
“不是信任你,是信任殇儿和长风,他们两个对你情深意重,未必你还想背叛他们、伤害他们的信任?若真那样,也是他们瞎了眼,正好与你一刀两断。”倾心太后看看她,满眼老谋深算的笑。
青鸢看了她半晌,竖大拇指,“婆婆,你高!”
“所以说,还是你小时候过多了苦日子,没吃多少好东西,个子就不高。这些日子,你就多吃点,把孩子养好点。”倾心太后上下打量她,慢吞吞地说。
好毒舌……嫌她矮!
青鸢忍不住怀疑倾心太后是想替卫长风这大儿子出气,故意嘲讽她。如今倒好,他们三个成了一家人,她成了肉夹馍。
“主子,冷潭有消息到了。”冷青从外面匆匆进来,俯到焱殇耳边小声说。
焱殇神情一振,立刻抬手。冷青把一只手指粗细的黑色铁筒放到他的掌心,他拧开机关,从里面拿出密信,匆匆看完,拍案而起。
“太好了!”
“怎么了?”青鸢好奇地问。
“呵呵,好事。”焱殇笑着揉她的小脑袋,神情振奋,“回去说。”
“现在回去吗?”青鸢站起来说。
“不必了。”焱殇摇头,笑道:“一切皆顺,我们可以放心地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
“主子,今晚城中会送雨神,不如就在这里多耍会儿?”冷衫小声提议。
“好吧,”焱殇一身清爽,爽朗地说:“我这没事了,给你们放假,去玩吧。”
“多谢主子。”冷衫和冷青相视一笑,抱拳行礼。
“记着,喝酒可以,绝不许去勾栏院。”焱殇沉下脸,指着二人说。
“主子,我们可不是落恺那没心眼的货。”冷衫赶紧说。
“去吧,不许喝醉,不许打架,不许惹事。”焱殇挥手,让几人退下。
许天杰一直战战兢兢地守在一边,见焱殇此时脸色大好,又腆着脸上前来笑道:“太后,主子,不如去奴才那里用晚膳吧。”
“许大人,我知道你爱着你的厨子跑,吃好东西没问题,但你得记着,别吃撑了肚子,忘了自己该干什么。”焱殇不置可否地笑笑,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许天杰脸上的笑又褪尽了,拱着手小声说:“奴才不敢。”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你们放心,只要从现
在起安份守纪,朕不会清算旧帐。毕竟你们为我大元立下的汗马功劳,足能让大元人牢记在心。”焱殇拍拍他的肩,语气微缓。
“是。”许天杰满头大汗,连连点头。
“天杰,回去吧。”倾心太后向他笑着点头。
许天杰带着众人过来,给几人行了大礼,这才急急退出戏楼。
“什么消息?”青鸢兴奋地抱着焱殇,找他问实情。
“冷潭没有被
俘,他已经和云罗王身边的眼线联络上了。”焱殇凑近她的耳朵,笃定地笑道。
“那冷啸呢?”青鸢担忧地问。
焱殇神情微黯,低声说:“还在找,我已给云罗王送信,要求交换冷啸。”
“但他会肯吗?”
青鸢想到在小镇上遇上的那位儒雅的云罗王,那人满脸温和,看上去简直人畜无害。还有那位和王,更是温文尔雅,一脸病容,若不是亲身经历了这些事,她真想不到大元和天烬就是被这两兄弟玩
弄在掌心。
“放心,我心里有数。”焱殇拍拍她的肩,小声说:“别担心了,以前被别人耍着走,现在该轮到我牵着他们的鼻子走了。”
“嗯,知道你厉害。”青鸢冲他伸大拇指。
焱殇笑笑,揉着她的脸说:“得你夸赞,胜饮一碗美酒。”
“胭脂揉花了。”青鸢小心地瞅卫长风,忆起他看不到,这才轻舒口气。
“你这丫头,你居然还顾忌外人……”焱殇的话被青鸢伸来的小手指戳回唇中。
“我的手指,刚拿过芝麻饼,还摸过脚。”青鸢摇晃小脑袋,得意洋洋地笑。
“表嫂真恶心。”许雪樱俏脸一白,起身就走。
青鸢哭笑不得,这臭丫头真不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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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戏楼出来,一行人在街头随意乱逛。
许雪樱和穆飞飞相处甚好,一直手牵着手,不时停在胭脂摊、首饰铺流连。太后不离卫长风左右,询问他小时候的事。
焱殇和青鸢乐得自在,手拉着手,慢吞吞地沿着街边往前。
至日暮时,去泗水河边送雨神的队伍出发了,浩浩荡荡,从街头排到街尾。
泗水城这次涨水时机也巧,正是在每年一次的送雨神大祭之前。南山寺里的和尚在前,衙门主祭官和泗水城德高望重的长者紧随其后,中间的壮汉们抬着几只大木板,正中间的木板上搁着莲花座,上面坐着扮观音的白衣女子。另四个上坐着童男童女,随着木板的晃动,不停地摇晃小身子。
“不会把他们都丢进河里吧?”青鸢有些忐忑地问。
“会在泗水河边留上一晚,和尚念经,再把牲畜丢入河中,祭祀河神。最后若能顺利从河中捞出一条三斤重的青鱼,就代表河神满意了,来年不会再降灾给泗水城的百姓。”焱殇低声说。
“哪有河神,若说有河神,那也是你,若不是你从上游分流,泗水城早没了。”青鸢偎在他的手臂边,轻声说。
“又得你赞美,看来你今日心情很好。”焱殇低眸看她,打趣道。
“我是为你们一家人团聚高兴嘛。”青鸢打着哈哈说。
“我们一家人?”焱殇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我们一家人。”青鸢立刻挺了挺肚子。
“殇儿,前面有掷花铃的。”倾心太后拉着卫长风过来,乐呵呵地冲着前面呶嘴。
顺着她的视线看,城中最大的几个酒楼前搁着二十多个高song入云的木架,上面悬着数串漆成红色的木铃铛,只要用弹弓打落木铃铛,就可以凭着铃铛到酒楼里领掺过香灰、在佛前供奉过的酒。
这时候,已有好些男子正挤在下面,拉紧弹弓打木铃铛。但大多数人技艺不精,小石子不是打偏了,就是落回人群中,打到他们自己,于是叫的叫,喊的喊,人声鼎沸。
“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们父亲玩过。”倾心太后惆怅地看着,半晌之后,小声说:“你父亲总能打中最高的那只铃铛,可以赢到最大的那坛酒,我们就坐在山顶的望星阁上,一醉方休。”
“干娘,我们也去吧,我为干娘赢一坛回来。”穆飞飞笑着说。
“你?”倾心太后慈爱地笑道:“别砸到自己的脑门了。”
许雪樱拧着穆飞飞的脸说:“最好把脑门砸个包,让你逞强。”
“哪有这么没用,去玩玩呀。”穆飞飞拉着许雪樱往前跑了。
倾心太后转头看焱殇,微笑着说:“我和长风也去,你们两个呢?”
“太后,我不喜欢这些。”卫长风拧眉,淡淡地说。
“长风,去吧,”倾心太后拽紧他的袖子,央求道:“给我赢一碗酒,祭神之前供奉过的酒,大吉大利。”
“四哥,去吧。”青鸢
轻推了他一下,小声说:“你和焱殇把最高处的铃铛打下来,把最大的那坛酒送给太后。”
卫长风微微拧眉,站着不动。
“长风,儿子……”倾心太后摇了摇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瞅着他,“去吧。”
“长风门主,我们一起。”焱殇松开青鸢的手指,拍了拍卫长风的肩,大步往前走。
倾心太后看着兄弟二人往前去了,长长地舒了口气。
“婆婆,为什么让他们二人赢这坛酒?”青鸢不解地问。
“总要找点事,让他们两个多说说话。”倾心太后小声说:“他们两个之前闹出诸多不愉快,一时半会解开心结,不太可能,慢慢来吧。”
“相公有些霸道,只怕四哥会忍不住。”青鸢小声说。
“长风性格温和,也算互补。”倾心太后拧眉,轻声说:“你啊,到底什么好,把我两个儿子弄得魂不守舍。”
“难道因为都是太后的儿子,”青鸢想了想,小声说:“孪生子的爱好总会相似。”
倾心太后摇头,小声说:“是你这丫头惯会撒娇,男人哪,就喜欢你这一套。”
青鸢难得听她像个女人一般说话,不摆长辈的驾子。
只是,这是夸她,还是损她?
人群里传出一阵又一阵地高呼声,青鸢跑到身边的台阶上去看,只见焱殇和卫长风在人群格外醒目,两只简陋的弹弓被二人拉至极致,小石子往高空击去,各自击中目标,木铃铛从高高的木杆顶上掉下来,引来一声声欢呼。
许雪樱和穆飞飞折腾半晌,也没能打中一只,不耐烦地挤出了人群,回到青鸢和太后身边,拿着帕子直抹汗。
“姨母,我去买碗凉茶。”她瞅到了街头有个茶铺,拔腿就过去了。走到那里时,她才发觉茶铺所在的小巷正是那日穆飞飞进去的地方。
“咦,这里原来是织造巷,没有药铺。”她狐疑地想了会儿,端着竹筒装的凉茶回到太后身边。
“怎么了?”青鸢见她愁眉苦脸,不由得好笑,许贞怡的女儿怎么一点都不精明?
“我……”许雪樱扭头,一眼看到穆飞飞正捧着一只铃铛过来,便把话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