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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何栋梁刚开完省委全会就把自己找来面谈,陈扬心里是有个大概的猜测的,他深知这次何栋梁八成是想让自己挪窝了,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待会儿该怎样据理力争。
毕竟,虽然说干部的使用任命权都在省委,说白了也就是掌握在一把手手中,但贸贸然动一个像他这样级别的干部,如果没有摆得上台面的理由,总归会给人师出无名的不良观感,像何栋梁这样的在官场里浸银了几十年的老党工干部,是绝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的,他要是真有打算动陈扬,势必早已经找好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借口,你干得坏,不出成绩可以动你,你要是干得好,政绩斐然,同样可以动你,官字两张口,还不是由得别人想怎么说便怎么说么?
不过,等真正坐下来谈过一阵之后,陈扬却没感觉出何书记有太多用意,或者说他的城府太深,至少何书记问的大多都是一些西州的社会和经济发展情况,而陈扬对市里各项数据了然于胸,这时领导问起,他回答起来也很是轻松并且毫无压力。
“陈扬同志,我之前已经看过全岭西十二个地级市最近这三年的各项经济数据,西州这两年发展得很好啊,光是去年上半年就已经实现了gdp同比32%的高速增长,各项工业增加值也在岭西各地市独占鳌头,我感到很欣慰啊,嗯省委呢,对你们西州班子的工作表现是很满意的”
何栋梁脸上挂着微笑,边喝着热气腾腾的香茗,边对陈扬大加褒奖,如果不知道底细的,还真以为他这是在跟自己的手下爱将在轻松聊天呢。
陈扬有点被弄糊涂了,难不成自己的判断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这何书记满口都是对自己的表扬,只字不打算提让自己调动的事儿吗?那么最近甚嚣尘上的关于自己将要被调到刚改组的省发改委当个靠边站的副主任的小道消息,难道真的就只是那些显得发慌的无聊人士的臆测?
不,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陈扬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正笑吟吟的何书记,很快就在心里暗暗否定了这种想法。
何栋梁边吹着茶杯上蒸腾的热气,边浅浅的抿了一口热茶,然后接着方才的话题,随口又问道:“对了,陈扬同志,年底各地市的各项统计报表还没报到我这里来,你给我先交个底,西州去年的gdp增速是多少,呵呵,西州上半年发展形势得这么好,下半年若是增速减了,我可是要问你这个一把手的责的哦。”
他这也就是一句玩笑话,因为按常规,通常下半年的经济增长速度要快过上半年,西州上半年已经取得了同比32%的增速,无论如何,全年的增速也低不到哪里去。
“嗯,何书记,市里的各项主要经济指标数据目前市政斧那边还没有统计出来。”
陈扬如实答道,去年韩海天年后没多久就调走了,基本上去年全年的各项工作都是陈扬在抓,因此各项工作开展良好,没有那么多的人事斗争,陈扬可以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工作设想全面铺开工作,先后上了不少大项目,很多都已经在当年就产生规模效益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西州年底的各项数据出来得也比其他兄弟城市要偏晚些,但这一周内应该就能出官方准确数据了。
何栋梁闻言脸上笑容微敛,显然不是很满意陈扬的这个回答,皱了皱眉,正待发话时,陈扬却再次把话续上,只听他淡淡说道:“不过,一月中旬我让市统计局先对去年的主要经济指标进行了一次摸底统计工作,最后初步统计上来的结果是,去年全年全市gdp增速大概在90%左右”
“什么!?”何栋梁手一抖,原本轻捧在手中的大号保温茶杯顿时就是猛的一颤,杯里满满的一大缸热茶,立时便晃荡起来,晃出来的沸水星儿差点没把他给烫着,可他顾不上自己这小小失态,赶紧把杯子搁在了茶几上,吃惊不已的脱口而出道:“什么?翻了一番么?”
是的,他还以为方才那一瞬间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呢。
也难怪,饶是他城府极深,轻易不会被乱了心神,可陈扬这个跟放卫星似的恐怖数据一报出来,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失态了。
不是吗,西州上半年的增速已经很惊人了,他调研时就已经被吓了一跳,他也是几经询问后,才确认西州方面没有胆大包天的去弄虚作假,而且在世纪之初,虽然国家gdp的总体增速一直维持在10%左右,可也有不少发展得比较好的城市和地方能取得20-30%的增速的,比如他原先在浙东工作时,浙东全省就有好几个地市取得了年增速接近30%的突出成绩。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哦,不,很抱歉,何书记必须承认自己有点孤陋寡闻了,他还真的是从没听说过这年头还能哪个地市gdp年增速能接近翻番的。也得亏他平时十分注重身体保养,不然心脏病都非得被吓出来不可。
不,何书记已经不是被吓到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背心处都渗出了几滴豆大的冷汗来。
而陈扬的判断没有错,虽然是小道消息,但事实上小道消息似乎每次都是正确的,何栋梁确实是要动他,而且还真就是打算把他调到刚从省发改委担任副主任。
原因有两个:于公,没错,在来岭西之前他就听说过陈扬的名字,知道陈扬是比较能做事的干部,但这个干部身上的毛病同样也不少,尤其是上次李副总理走了之后,省里不少高层都对陈扬的一些特立独行的工作作风颇有微辞,甚至是反感,而他本人也确实希望通过杀鸡儆猴的方式,给初来乍到的自己在全省干部心中树立一个权威形象,你陈扬不是上任刘书记要保的人么,那好,我偏偏就先拿你开刀,这样也能迅速让干部们把自己和前任区分开来。并且,他把陈扬调到省发改委也是有深意的,也完全是从有利于工作的角度出发,你陈扬不是能干么,正好省计委刚改组了,也确实需要像陈扬这样能干事的干部,当然了,在发改委做得再好,也总归是不太显眼的。
于私,陈扬的背景比较敏感复杂,虽然是团系的一员干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身上还是打有很深的陈系烙印的,而他自己本人是秘书党出身,曾经给前任中央政治局常委李老爷子也就是李晥的父亲当过秘书,同样的,现在他也是坚定的挺李派,走马上任前,他恰巧在西湖湖畔李老颐养天年的别院里跟李晥遇上了,私底下也有过一些交流,虽然大多是关于政治方面的话题,但李晥偶然间却提了一句西州的陈扬,当时李晥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表情还是让他牢记住了。
因此,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处于不同利益集团,陈扬又不是一名背景一穷二白的普通干部,于公于私,他有这方面的考虑也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原先他并不觉得动陈扬是件难度太大的事儿,毕竟陈扬在西州已经快三年了,西州现在的工作也上了轨道,一个城市的发展是有惯姓的,相信不会因为陈扬的离去就发生什么太大变化,而且不管怎么说,省发改委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去处嘛,多少人挤破头想调到那里去呢,当然,站在陈扬的角度,他也是一心为自己谋政绩的主儿,这无异于是被发配去坐冷板凳了。
但现在当何书记听到陈扬嘴里蹦出来这么一个恐怖的数据时,他表示震惊的同时,心里难免也发生些细微变化了,一来西州在陈扬主政下,发展得实在太好了,真不知道换了人上去,还能不能保持住这种良好势头,二来陈扬取得这么突出的成绩,中央肯定会知晓,虽然中央的大佬们并不会多做什么评价,但总归是有影响力的,而且自己作为省委书记,就是要会识人用人的,把在这里干得好端端的一个干部调到另外一个地方,他要是做得好也就罢了,万一将来他要是生出抵触情绪,在省发改委混曰子,一点成绩不出,那么自己真是不好跟上头交代了。
一来二去,何书记就有点想多了,好在他宦海浮沉几十载,虽然长相温文儒雅,但是姓格却是杀伐果断的坚毅之人,没点手腕也不可能身居高位。一旦他决定了的事情,最多只会做点微调,大方向是不会改变的。
因此,他也就是犹豫了这么片刻,在陈扬再次给他肯定答复后,他也从方才小小失态中恢复过来,脸上笑容不改,满意的轻点下头道:“嗯,陈扬同志,你这可是很不错的成绩啊。”
“何书记,您过奖了。”
陈扬其实心里也挺汗颜的,如果不是西州原来的底子太差,经济基础薄弱,他又广泛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甚至是用自己的钱来投资西州,那么他纵使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取得这么夸张的经济增速的。若是换了是个基础稍微好点的城市,那么即便同样是增长,数据也不会这么夸张的了。
可紧接着,何书记突然脸上笑容淡了下来,有些感慨的叹道:“只可惜,现在我们的干部队伍里,真正懂得搞经济的干部还是太少了啊,就拿岭西下辖的这十二个地级市的主官来说,无可否认,同志们的心是齐的,工作也是很努力的,但说心里话,就岭西各地市的发展现状,我还是很不满意啊。”
何书记貌似有感而过,但陈扬闻言心里却是猛的一激灵,来了,来了,绕了大半天,该来的还是来了。
果然,何书记发完这通感慨之后,话锋突然就是一转,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全部敛起,正色严肃道:“陈扬同志,你是组织重点培养的干部,你到西州这三年的工作表现也是很不错的,但是,做为一名合格的[***]员,你要切记千万不可骄傲自满,过去取得的成绩只是过去时,我们[***]人任何时候都不能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那样是会被老百姓戳脊梁骨的,咱们岭西不比其他兄弟省份,放眼全国,咱们还是数一数二的穷省,老百姓的曰子也不富裕,你做得很好,但同时,也要做好肩上挑起更重担子的准备啊!”
好嘛,感情何老大说了这半天,也就是这最后一句话才是肺腑之言啊。
如果是换了其他干部,比如刚才先陈扬一步到何书记办公室来的南湖的老高等人,听了何书记这番既严厉又带着几分期许的话语,恐怕立马就会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情怀来,别的不说,何书记这话里明摆着就是要提拔自己了啊。
可陈扬毕竟不是身家背景很浅的普通干部,他是正儿八经的汰渍档,也没有经历过太多不见天曰的基层岁月,何老大这话他一听就明白了,小道消息不假,何栋梁这是真打算让自己挪窝呐。
这种时候他不表态也不行了,他当即接着何书记的话道:“何书记,西州虽然取得了不少成绩,可现在的基础还是很薄弱,我个人的想法是,最好能保持西州班子的稳定,如果再给我两年时间,西州才算真正走上了轨道。”
他这只是比较委婉的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何书记闻言心中却是微微一怒,你小子这意思是说我不懂得用人么,好在他刚才犹豫了一下,这时也不再打算把陈扬挪到省发改委了,那小庙容不下这尊大菩萨啊,这事还得好好合计一下,动肯定是要动的,但动到什么地方才不留后患,这点就比较讲究了。
“好了,陈扬同志,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
过不多时,何书记很干脆的结束了谈话。
陈扬心里还有不少话要讲,但也只好起身离开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