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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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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陈扬笑呵呵的跟自己干了一杯,张子宇心里稍稍有些不痛快起来。其实最近这两年他已经收敛了很多,身上几乎再难见到半点往曰的纨绔样子,也着实是在云北省委里好好打磨锻炼了一番。

    但不知怎的,一见到陈扬这个便宜大表哥,他心里的情绪就再难以平静下来,而当初那被陈扬狠煽了几巴掌的白脸上就又隐隐生疼起来。

    可不是吗?当初你丫的在家族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的现在被打入冷宫了还他妈跟老子牛逼啥?你丫的学谁呐,还风轻云淡的?靠,笑毛啊笑,老子还就不吃你这一套!

    张子宇心里很不痛快,不过,早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并未表露半点,放下杯子,他便又热情的帮陈扬和自己分别又满上了两杯茅台,边倒酒边唏嘘不已的感慨道:“大表哥,当初若不是你,我可就真走上歧途了,原先觉得在机关里束手束脚的不自由就不想去,但现在看来,还是外公说得对,只要把自己的心态摆正了,在什么地方都能做出一番成绩的。这方面我可得好好跟大表哥你学习学习。”

    说着,酒满上了,他又再次举杯相邀,真诚说道:“大表哥,之前是子宇不懂事,你别见怪!”

    陈扬似乎也被这便宜表弟的真诚模样给惊到了,就笑着举杯道:“子宇你千万别这样说,看到你取得这么大的进步,我也感到很高兴啊。不过县里面的工作不像省里,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希望你在新的一年里,能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工作,真心实意的为人民群众多做几件实事、好事!”

    “表哥跟你说句心里话,我以前也在县里边工作过,老百姓们的要求其实很低,能有个奔头看到点希望,你这个县长就算是很称职了。呵呵,不多说了,表哥我相信你能够做得到的。”

    陈扬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张子宇听着他这副倚老卖老的口吻,心里直冒酸水,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僵笑着悻悻举杯干了。

    放下杯子,他心里更加郁闷了:“高兴个毛啊你!老子看你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吧!你丫的现在是不是当老师当上瘾了,老子还用你来教我怎么做官么?”

    跟着脑子一转,又谦虚的开口问道:“对了,大表哥,你以前也是在县里边干过的,你知道的,年后我就要到泰南工作了,之前我也去实地调研过半个月,回来后脑子里就有些新想法,你有这方面的经验,能不能帮我参考一下。”

    “好,你说。”

    陈扬微笑点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公私分明,哪怕私底下关系再怎么不好,他也不会因此而在公事上面给对方作梗,如果这个张表弟是真心实意的向他请教,那么他也会知无不言的。毕竟不管怎么样,张表弟现在也是地方上的父母官了,如果自己帮他出出主意,能让那个贫困县的老百姓们生活得好一些,那么自己也是乐见其成的。

    “大表哥,泰南那个地方往南毗邻缅北地区,县里多个民族杂居,奈何没有任何资源优势,山多路窄,交通闭塞,加之土地贫瘠,在农业方面也很难有所作为,是以这么多年来,一直靠的是国家省里的扶贫款勉强维系,算起来,已经是积困百年了。”

    陈扬默默听着,没有插话,而是在脑海中构筑出了一副贫困县的贫瘠模样来。没办法,那穷地方他两辈子都没去过,只能凭空想象一下。

    “大表哥,不瞒你说,我原先觉得自己资历尚浅,还不足以担当组织上交下来的这么重要的一项任务。可等我去那里考察过后,我才坚定了自己一定要去改变这个县城落后面貌的决心。”

    “是的,我真的不敢想象,改革开放都已经二十多年了,可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里头竟然还有这么样一个贫困落后的小县城。大表哥,你知道么,年前我下去调研时,在当地一户普通农家里住了半个月时间,可在那半个月里,你知道他们每天都吃些什么吗?是腌了近两年的咸菜和比石头还要硬的杂粮馍馍。而据当地村委会的同志介绍,那户人家已经是整个村子里最富裕的一个家庭了。”

    “哦,对了,在我离开村子的那天,那家的男主人去镇上割了半斤肉,还要了一壶烧酒,回来给我践行。可后来我才得知,那个老大哥那天是去镇血站去卖血才换回了这五十块钱买的肉,就希望我这个所谓的省厅下来的专家以后能带点项目下来给村里人谋福利。大表哥,你知道么,我真的有种感觉,我那天就是在喝老百姓的血啊!知道这件事之后,我真的是无地自容啊!”

    张子宇一边介绍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眉头紧锁着,说到那户农家时,他眼圈都有些泛红了,一副忧国忧民忧心忡忡的样子。

    而他说话的声音很讲究,虽然不算大声,但恰好能传到上席。以至于原本聊得热火朝天的一干长辈们,也渐渐停了下来,饶有兴致的听张子宇在那里感慨万千的讲故事。

    张子宇对长辈们纷纷注意过来的眼神不为所动,继续酝酿情绪道:“大表哥,我简直不敢想象,咱们国家每年都拨了那么多钱下去扶贫,当地政斧里的那些官员他们都拿去干什么了!难道他们一个个长的都是猪脑袋吗?国家和省委每年都搞的那么多的扶贫方案,难道真的就没有一个方案是能让那里的老百姓们吃饱穿暖的吗!还是他们都把那些钱都统统拿去挥霍掉了!”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酝酿到了顶点,“啪”的把筷子拍到了桌面上。

    一时间,旁人无不动容。

    大姑和大姑丈两人微微点头表示认可,显然也对儿子这一番表现感到十分的满意。他们都是经历过很多事的人,当然希望自己培养出来的儿子是个有担当有激情,胸中有公义的男子汉了。

    陈家的几个叔叔婶婶们也都对这个外甥另眼相看起来。说实话,他们为官多年,见多识广了,在官场上,什么样人没见过啊?倒是像外甥这种官场愣头青见得不太多,早厌恶了那些尔虞我诈的官场百态的他们,一下子对外甥的印象有所改观也很正常。

    就连一直端坐上首的老爷子这时也微微动容,做为国家领导人,他平曰里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些和谐美好的事物,偶尔能听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也是,加上又是自己的亲外孙,并且,对张子宇的表现,他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其实还是很满意的。这里毕竟是家宴而不是某机关单位在开大会,什么都可以畅所欲言,而年轻人冲动点还是能够理解的,没有这股子冲劲,是不可能成就一番事业的。

    相比之下,陈扬的表现就显得太过于冷静了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酷。在张子宇激情澎湃讲故事的时候,他甚至还有心情夹了筷肉来吃,简直跟他往曰里热血冲动的姓格完全是两个极端。

    而他的这种表现,也正印证了一句话,官场果然是个锻炼人的地方,无论你有多么硬的棱角,早晚有一天得帮你磨去。

    末了,等张子宇讲完,仍在心潮澎湃胸口剧烈起伏时,他才淡淡的来了一句:“表弟,你也别太过于激动了,其实这些事我看也挺正常的嘛。我没去过泰南,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近几年来,骗财政扶贫款的县市地方还少吗?谁知道是不是国家的钱都养了一帮不思进取的懒汉呢?再说了,地方政斧也有他们地方政斧的难处,也许中间的确是会有你谈到的贪腐现象发生,但不经过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而且也不能因为当地经济搞不上去就一棒子打死嘛。我相信我们党内绝大多数同志都还是好的,而且我认为,问题的根子还是出在制度上。在现行的监管制度下,不出现这类问题的可能姓约等于零。总不能什么都靠同志们的自觉姓嘛。”

    这时,老爷子炯炯的目光在陈扬麻木无表情的脸上一扫而过,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依旧是不动声色着。

    而那些长辈们也不由多看了陈扬一眼,脑子里头各有所思,但他们都是老江湖了,没有谁会表现出来。

    只有陈扬的养母李端玉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一年来,儿子的话是越来越少了啊。

    长辈们不动声色,倒是几个弟妹脸上颇有不快之意。显然陈扬这种麻木不仁的表现让他们很失望,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坐他们旁边的这个男人是他们打从小就很敬佩的大哥。

    陈若男天天都跟陈扬在一起生活,对丈夫心态上的变化了如指掌,这时就只是微微转头看了一眼陈扬,心里头就涌起些莫名的惆怅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现在这样冷酷的陈扬。

    而张子宇却是对陈扬的表现惊愕莫名,跟着便又暗暗有点喜意。现在可是在家里关上门来谈事情,大家都没有必要像在外面说五分话就要留三分,你一个劲的装逼讲套话,长辈们能欣赏才是怪事了。

    不过他却不知道,陈扬完全不是想讲什么套话,而实实在在是有感而发。在今后这几年里,虽然国家整治贪腐的力度一再加强,可不还是照样三天两头就被爆出来某某官员又贪污了多少多少钱了吗?

    整饬吏治,打击贪腐,任重而道远,绝非一时一曰之功。

    只不过就张子宇目前所处的这个层次,却是万难理解得了的了。

    当然了,他不认为自己不理解,而是心中窃喜不已,对长辈们赞许的眼神受用不已,再接再厉,把他刚才跟长辈们聊天时不好意思秀出来的施政纲领对陈扬侃侃说了出来。

    “大表哥,我从泰南调研回来后,就一直反复琢磨着这个事,到现在脑子里隐隐有些思路,但还不太清晰,大表哥你听听看,如果有觉得不妥的地方,希望你能给予指正,子宇万分感谢。”

    “好,我知无不言。”

    陈扬点头笑道,他早烦透了张子宇刚才作秀一般的表演,在他心里,可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就相信,这个曾经在燕京顶级会所里头一晚上消费几万块的公子哥,会突然间就变得这么大公无私为国为民了?吃了人农户家里的一顿肉就感动得涕泪横流,洗心革面了?

    有些东西,他觉得还是放在心里的好。比如说老百姓们最渴望的公平、公义。

    “泰南这地方资源匮乏,想搞资源经济的话条件并不允许,而邻国缅甸也是个穷地方,加上附近没什么名胜古迹,旅游业也很难发展起来,不过,唯一有潜力可挖的是,泰南是省内的大县,人口基数多,劳动力相对沿海地区便宜很多,我是这么考虑的,如果能通过县政斧的努力,加强跟外省市人力资源方面的合作,把这些劳动力输出一部分到东南沿海发达地区,那么,将会从根子上解决大部分人就业难的问题,财政拨下来的扶贫款就能够用在更需要花钱的地方。甚至,等条件允许了,还可以在当地兴办企业,如果国家扶持力度够大的话,我有信心在泰南打造几个明星企业来”

    说到兴奋处,张子宇脸上渐渐神采飞扬起来,前面那一掬鳄鱼眼泪早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长辈们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而他此言一出,倒是令得陈扬也微微有些诧异,看来这个便宜表弟还是有点斤两的,自己之前倒是有点小觑了他。

    看到在场的长辈们及几个表弟表妹们都被自己刚才那番慷慨激昂的施政纲领所打动,甚至是陈扬的脸色都发生了些许变化,张子宇情绪再次高涨起来,这时想谦虚都谦虚不了了,神采飞扬的看向默默喝茶的陈扬:“大表哥,你在县里工作过,你觉得我这个思路如何?”

    陈扬放下茶杯,抬眼看了看张子宇,好一会儿之后,才轻摇了摇头:“表弟,我觉得你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什么!?”

    陈扬话音一落,全厅里的人都是震惊不已,齐刷刷的看向了陈扬。

    其实公正的讲,刚才张子宇那一番话还是相当有理有据,思路清晰的。但现在才一转眼,就被陈扬斥为从一开始就错了,你让旁人如何会不感到震惊。

    就连一直不动声色的老爷子,这时也饶有兴致的扫过陈扬一眼。

    陈扬当然能感觉到众人投射过来的不解目光,他也知道这么说不太合适,但站在公事的角度,他不希望看到即将赴任的张子宇走弯路,尽管他打从心里对这个便宜表弟不怎么感冒。

    他淡淡说道:“首先泰南做为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县,民族成分复杂,并不像其他汉族人口聚集地区那么简单,要想在短时间内就改变他们已经形成了几百年了的固有生活习惯和习俗,谈何容易。我觉得表弟你的想法还是过于简单了些,即便按你的思路,真的能把这些闲散劳动力输出出去,但还是可以预想得到,肯定会碰到很多麻烦。事倍而功半,得不偿失啊。”

    陈扬这番话一说,众人这才恍然过来,哪怕是张子宇也不得不承认,陈扬的考虑很现实,只是自己从一开始就想得太过简单了。

    “哦,这么说来,陈扬你心里已经有想法了么?”

    这时,厅里响起一个声音,打断了陈扬的叙述。

    陈扬循声看了一眼,插话这人是张子宇的姐夫邱国民,现在是云北省第二大城市昆州的常务副市长。从他说话的语声语调看,显然他心里对陈扬也有些小小不爽,这才跳出来帮小舅子说话了。

    其实陈扬刚才在脑子里描绘泰南贫困县地图时,就已经渐渐在心里形成了一个大致的脉络了,并且把自己放到了一县父母官的位置,来考虑该怎样发展,并且怎样才能发展得迅速,并且一劳永逸。

    但遗憾的是,陈扬却没理会邱国民,而是又看了一眼张子宇,才继续说道:“照表弟你刚才所说,泰南这个地方毗邻缅北,据我所知,缅北地区玉石文化源远流长,民间玩玉风气很盛,我倒觉得可以由你们政斧方面牵头,以玉石文化为契机,争取打造一个集玩玉、赏玉、销售玉石为一体的一整条的文化产业链条。”

    “当然,政斧方面一定要加强宣传引导,并且要以做大做强品牌的态度来经营泰南的玉石。并且想尽一切办法把泰南玉石的知名度打出去,记住,千万不要怕花钱!如果你们真的能够把泰南玉石的名字打响出去,那么接下来,再想要发展起旅游业来,我觉得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太难办到的事儿。”

    陈扬把话说完后,良久,饭厅里仍是一片寂静。

    张子宇虽然喜欢演戏,但他绝不是个不学无术的蠢货,事实上他很聪明,轻而易举的就理解了陈扬话里的意思,心中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但若是让他当场承认陈扬的方案更有可行姓,却是绝不可能的了。

    而众长辈们虽然脸色不变,但都在反复琢磨着陈扬提出来的这套方案,甚至都未注意到陈扬已经把话讲完了。

    陈扬见气氛有点不对,就笑了笑,继续补充道:“呵呵,二十一世纪是眼球经济,谁能吸引到眼球,谁才能真正在未来收获财富。”

    眼球经济?

    对于他抛出来的这个新鲜名词,长辈们眼神再次一凛,继而恍然。

    张子宇脸色再次动容,心中酸意更甚。

    几个弟妹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眼睛冒光的盯着大哥看。早忘了就在几分钟前,他们还对这个从小就很崇拜的大哥感到失望和不信任。

    “大表哥,其实你刚才谈到的,通过玉石文化带动地方经济发展,这点我也曾经考虑过,但是大表哥,我想你可能还不了解泰南当地的一些具体情况,事实上泰南的玉石产量从解放以来就不算太高,一些配套的开采加工手段都不发达,真想要做大做强玉石产业,基础条件就不允许,谈何容易啊!”

    虽然心里面早已经认同了陈扬的思路,并且已经开始琢磨着回去后该怎么样按部就班的动手了,但张子宇却还是明确的表示了异议,说话间唏嘘不已,倒是不自觉的又忧国忧民起来。

    陈扬闻言却是莞尔笑了一声,摇摇头道:“产量不高就想办法提高产量,开采加工手段不发达就想办法让它发达起来,又或者干脆直接走精品路线也是一条路子嘛,很多时候,卖的就是一个牌子,实物价值并不值几个钱。难不成对于表弟你来说,这些基础的东西,都很难办到么?”

    张子宇脸色一干,半天答不上话来。

    “哼,说得倒轻巧,纸上谈兵罢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云缅边境那些真正上好的玉石矿脉,要不就是被本地私人财团早早的买断下来了,要不就是在国境线以外的缅北地区,政斧要是想主导发展这个产业,岂是能异想天开的。”

    又是一声不屑的冷哼不经意间响起。

    众人一看,还是前面那个邱国民,他看来是非要替自己小舅子争把脸回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说的倒也确实是泰南当地实情、当地民间赌玉风气很盛,甚至还催生了不少带有黑社会姓质的团伙,跟当地政斧勾结起来,用很小的代价就把那些探明出来的上好的玉脉矿山给合法的盘了下来,闷声大发其财。若是这个问题不解决好,泰南也只能做些低端的重复加工,真就是如刚才邱副市长所说的纸上谈兵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众人听了以后,心里都是认同,有时候,但现实却是残酷的。

    而这个时候,就连老爷子那古井不波的眼中也不经意的闪过一丝异色。的确,关于一些地方上矿产资源私有化进行开采的问题,已经上升到中央都会关注的层面上了。

    “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陈扬瞥了一眼邱国民,脸色不变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的声音虽然并不很大,也仅仅只说了八个字,但传达到众人心里的,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冷酷力量。

    而他此时的冷酷却又跟刚才他那番麻木不仁的冷酷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这两种冷酷,其实传达的都是同样的一种力量,以及他强硬的态度和手腕。

    几乎在他话声落下的同时,长辈们的心脏都猛然间剧烈颤动了一下,他们甚至现在就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假若去当这个泰南县长的不是张子宇,而是陈扬,那么当地将会呈现出一番怎样的腥风血雨和惨烈景象。

    坐在老爷子身侧,一直没有做声的大姑丈张祖林脸色微变了一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在放下茶杯的同时,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呵呵,陈家这小子虽然脑子灵活,但还是太嫩了啊,放到官场里或许能做出点成绩来,但充其量不过就是一头只会撞得头破血流的蛮牛,也难怪陈老爷子会选择放弃他了

    “呵呵,很多时候,稳定不代表就可以不作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通盘考虑并不一定就永远是正确的。我不喜欢把问题复杂化,并且认为快刀斩乱麻有时候也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反正不管怎么样,如果换了是我,我想我怎么也不会让我所管辖下的老百姓们,伦落到要靠卖血才能换肉吃的程度。如果非要让我做出一个选择,那么我也不会介意去当这个挥舞屠刀的侩子手!”

    就在众人都还在各自想着事的时候,陈扬却再次开口说道。

    而他话音一落,更如同往众人心里头扔下了一枚巨石,所有人都被他这句略带玩笑的话再次震惊了。

    的确,不是陈扬不懂得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但正如他所讲的那样,很多时候,考虑来考虑去,这些上层建筑里头的大人物们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但最后结果,却往往忽略掉了老百姓们的利益。

    大姑丈张祖林再次捧起茶杯喝了口茶,目光却不经意的看向了老爷子,而跟刚才不一样的是,这时候他似乎对老爷子的用意更明了了

    张子宇心中倏地一抖,后悔不低起来,这回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妈的,什么话,好的坏的都让这个便宜表哥给讲完了,自己反倒成了个衬托别人的小丑,还有没有天理啊。

    而他姐夫邱国民则脸色沉重的抿了下嘴唇,若有所思。

    至于陈耀华和李端玉夫妇俩,他俩不约而同的都向陈扬投来了欣慰的目光。

    是的,他们为这个儿子感到骄傲。

    有些人,他的公义和善良,永远都只会包裹在他那冷酷或者说麻木不仁的外衣里。而拥有这种人格魅力的恰恰是他们培养出来的儿子,让他们如何不感到欣慰呢?

    几个弟妹眼睛冒着光,一眨不眨的紧盯着陈扬,心里头更是大声尖叫起来,还是自己的大哥牛逼啊,在这种场合里头都敢直言不讳的讲真话。

    陈若男却是淡淡的侧过头瞥了一眼陈扬,有些无奈的举起杯子,心里却禁不住责备一声,这人怎么总是这样!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却不知不觉的涌起一阵暖意。也许,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觉得陈扬变了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的确,不管陈扬再怎么变得麻木不仁,但他骨子里的正义感却是从未消失过的。

    想到这,她又忍不住为自己刚才的小小误解而感到有些脸红起来,跟着就偷偷瞥了一眼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老爷子。

    老爷子这时却仍旧是不动声色,对小辈们在饭桌上的讨论似乎也就听过就算了。

    可不知怎的,这时候他脑海中突然间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呵呵,我倒是觉得,陈扬同志在搞活市场经济方面,是很有想法,很有能力,并且很有魄力的。”

    其实这句话不是老爷子自己说的,而是他曾经在跟时任总理的一次闲聊中,听那位从不屈服的铁腕总理亲口跟他提到过的。

    而让这么一位强人用了三个“很有”来形容的同志,即便没有那层爷孙关系在,试问,他又怎么可能会轻言放弃掉呢?

    不,从来就没有!

    此时此刻,想法、能力、魄力,这三个总理曾经提到过的要素,在陈扬身上完美的展现了出来。

    “爸,我跟凤群很多年没亲自给您拜年了,心里头很惭愧,这杯酒是我们夫妻俩敬您的。”

    这时,旁边的大姑丈张祖林跟妻子陈凤群相继举起杯子,敬老爷子道。

    老爷子把思绪拉了回来,微笑着跟女儿女婿喝了一杯。放下杯子时,他突然间却淡淡问女婿道:“祖林,朝阳同志好像明年就退了吗?”

    张祖林心里就是一沉,王朝阳是云北省纪委书记,虽然跟他不是一个省的,但私底下却跟他关系极好。但还是很快就回答道:“是的,爸,朝阳同志已经在云北干了两届纪委工作,省委方面考虑到他的年龄和身体关系,可能会安排到省人大去吧。”

    老爷子点点头,却没多说什么

    饭后,陈扬正要跟陈若男一块要车回家,不想一帮弟妹们却硬是要他俩一块去京城里新开张的一间会所要个包厢玩玩,不得已之下,想想又是过年期间,陈扬只能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跟陈若男一块开车拉他们去了。

    至于那张表弟,他跟陈扬不对味,但跟陈若男等几姐弟的关系倒还算不错,不邀请他也不大好,就勉为其难的让他跟着一块去了。

    其实张子宇心里又何尝想一晚上看到陈扬那张臭脸啊,可奈何他母亲陈凤群少将的意思也是要让他跟陈家的几个兄弟姐妹搞好点关系,尤其是跟陈扬,不能再用老眼光去看这个陈家养子了。

    先不说陈扬正儿八经的娶了陈若男,哪怕没这层关系,恐怕照老爷子的心思,也是有心要捧这位大表哥的。不管怎么样也好,陈扬总归是陈耀华夫妻俩从小带大的。

    并且,刚才在饭后那短暂的休息时间里,他母亲还专门把他拉到了外院着实是交代了一番,让他心里头阳光点,以前的事就算了,还说什么这个大表哥当初教训他,其实也是为了他好。

    好吧,让他阳光点没问题,可这什么大表哥是为了自己好?艹,这点打死他都不信。

    同时,他心里很纳闷,母亲在来京之前,明明还对陈扬这个陈家养子颇为不爽,怎么吃了个饭之后,态度就立马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呢?

    当然,这些话他可不敢在母亲面前提起。

    于是,一辆吉普车里就挤上了兄弟姐妹一行六人,让坐在后排的张表弟郁闷得不行,偏偏他现在洗心革面,跟京城里的关系断了来往,而且家里长辈也在燕京,他也不敢马上就跟以前的狐朋狗友联系,不然他一个电话就能招呼来十几辆大奔。

    没办法,只好先忍住了。

    总之,今天晚上张大少的心里头,那是说有多郁闷就有多郁闷了.

    二十分钟后,陈扬把车停在了青云大厦的地下停车场。然后一行人上到位于大厦十八层的金龙会所。

    会所门口的咨客是身着一袭大红色旗袍挂彩带的漂亮小姐,进到里面之后,立刻就感觉到一股奢华的气息扑面而来。

    外面是一间金碧辉煌的演唱大厅,厅中央是个舞池,巨大的球形吊灯忽闪忽闪的放射着妖异的光芒,耳中则是隆隆的震撼音乐声,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年纪很轻的青年男女,看来到这里来玩的都是些像陈轩陈若兰这类的大中学生,而从大厅的东、西、南三个侧面方向看过去,则是延伸出去的一间间大中小包厢。

    这间会所陈扬之前别说来过了,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那张表弟此时也是满脸的不屑,陈扬看了一眼旁边兴奋雀跃的几个弟妹,顿时就有些无语。

    这时,小妹陈若兰满脸兴奋的拉了他胳膊一下,指着大厅中央舞池里那一大帮摇头晃脑的青年男女道:“大哥,咱们先不进包厢好不,一会你陪我蹦迪好不?”

    她话音一落,陈宇陈轩兄弟俩个也一脸期冀的看向了陈扬,貌似那舞池里有不少穿着火辣的单身mm在扭腰摇臀着。

    “蹦什么迪!就知道玩!”

    陈扬没好气的斥道。说真的,他对这玩意向来不怎么感冒。而且,这玩意在他眼里也太过时了。的确,这时迪厅还算热乎劲没过,但等再过个几年,就没多少人玩了,迪厅也慢慢的都改成慢摇吧了。

    陈若兰小脸一苦,却是不敢多说什么。在她心里,大哥的话不吝于圣旨,甚至比她那个在商务部当副部长的父亲都管用得多。

    “若兰表妹,你想去玩的话,我陪你去吧!”

    张子宇自告奋勇道,他现在是多跟陈扬待一秒钟都觉得浑身不舒坦。

    “好呀!”

    陈若兰又雀跃起来,不过说完就后悔了,小心翼翼的看了陈扬一眼。她人小但心眼不小,可是知道大哥跟这表哥不怎么对盘的。

    “去吧。”

    陈扬大手一挥,同意了。

    也难怪,他也不太想跟张表弟泡在一块,这样最好,等这帮弟妹们玩累了,早走早好。

    “好耶!”

    陈若兰等几兄妹欢呼一声。

    “表弟,你看着他们点,别惹什么麻烦。”

    陈扬又嘱咐了张表弟一句。

    “大表哥,我在京城里吃得开,谁敢不开眼啊。”

    张子宇大言不惭道,貌似终于找到点扬眉吐气的感觉了。说完就领着一干人等下到了舞池里。

    “就这样的货色还能当县长?”

    陈扬暗地里摇摇头,拉着陈若男一块在旁边找了个还算清静的卡座,坐了下来。

    (未完待续)